1 October 2009

小生失踪考

我想,是削掉半个月亮的那利刃把小生杀死的,在24小时后的3年前的天台。因为海风很咸,没有谁发现那一滩滩血渍,这是什么话。小生缺席的上一篇,竟没有什么人发觉,所以我想用一种很诙谐的语言来叙述小生死亡的过程,可能才会有人问津。如此一来,却又写得太长、太长,谁会想看?

那个晚上,小生他想找朋友诉苦,一路上酝酿了好些眼泪,没想到走着走着迷路了,打电话好友又不接,于是挨门挨户去找,流了一身汗,替代了眼泪。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充满喜感。喜感是诙谐语调的源头,再也没有比这还好笑的事情了。

小生那时候对美智子说,自己找到女朋友了,剧名就叫《转角遇到爱》。哈姆的出现曾经让小生忙忙碌碌许久,还不肯还给原主人。如今小生流离失所,于是把哈姆寄养人家。代养人很细心周到,常常把小笼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天定时把小哈姆置于掌心中呵护,更摒弃了那透明的滚动球牢笼……小生竟然2个多月来没有付出一点真心呵护,甚至忘记了哈姆的体味,忘记被她狠咬一口的感受。

我初步怀疑操刀的是那位叫“错误”的恶魔,是他一刀砍中小生颈椎的。他属下还有一个叫“错觉”的幽灵、一个名为“误会”的精灵。幽灵的性格有点幽僻,灰蒙蒙的,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小生经常要看到她,然后同她一起被蒙上朦胧的眼罩,眼罩底下尽是斑斓的色调。精灵生性活泼,热情如火,倒是他常常关心小生的心情。他说每个颜色都有每个颜色的意义,排列组合后,意义也变得更繁杂丰富。他特地选择了粉红色和黄色给小生看,解释说这两个色调灿烂得星月失色。小生点点头看着幽灵,忽然也觉得她变得靓丽许多,一点点增添色彩,再也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恶魔笑着对小生说,天空需要一张笑脸,只要你点头,我就把半个月亮削开,低低垂在下巴的那位置,正好露出满口萤光飞舞的碎玉。小生以为天也应该微笑,于是用力点了一点头。利刃就这样划过天际,半个月亮不见了。的确,是一张笑脸,只不过那一夜的月色,橙色的近乎血红。或许是那一刀收势太猛,劈向小生的结果。于是小生始终没有在天台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我。

我就觉得小生太幼稚,忘了当年学的一首诗——郑愁予的《错误》,只不过这次重写当以怨妇的角度。举凡作家都是幼稚的,小生只看到这一点就一股脑地学习那幼稚的劲儿,到头来只学会了把自己生活中的快乐伤悲,尤其是伤悲,写成文字,编成故事,然后一字一句孤芳自赏,以为怎么这一段写得那么感人。只有幼稚的人才会细腻得把踏踏踏的马蹄声写成一首诗,然后和一大班幼稚的同好酬唱说那马嘶声真动人。

充满喜感的小生一趟出差后兴奋得躲在暗房洗相片,甚至舍不得睡觉,没想到隔天上班的时候即刻被老板炒了鱿鱼。炒过的鱿鱼很香,很适合放进白萝卜汤里熬,再加一点三层肉、胡萝卜,慢火细细炖,就是一盅诱人的炖汤,上面浮着一层猪油,锁住一部分鱿鱼香,然后泄漏一点给小生闻到。肚子一阵咕噜,舌根马上渗出唾液,喉结坠入咽喉深处。小生卧在天台上,蜷缩成一小片炒过的鱿鱼。

鱿鱼开始怪罪起精灵来,怎么他就那么爱搞阐释,把一切说得天花乱坠,如今“天花”倒真成了“天花”,一点一滴掉在鱿鱼身上,俨然苍老斑纹的斑驳。精灵一怒之下把幽灵的色彩一点点偷走,她又回到朦胧暧昧的灰白,楚楚可怜的样子,仿佛忘了带伞被雨浇湿,措手不及的孩子。这孩子并不为雨的莅临而蹈足,一点也不天真。洗相片前小生洗了个澡,如今才忆起那夜花洒没有热水的缘故,大概是教他冷静清醒一些吧。难怪出差回来的路上天就下起大雨,是它淋湿了幽灵吧。

还有另一个说法是说小生那天在天台上开启了时光隧道,回到过去了。荒谬!我顶不相信这种论调,但现实却往往荒谬。小生最近的行为诡谲,很喜欢躺在床上不睡觉,翻着书本不看书,聊天的时候忘记说话。联系起那个传说,的确有迹可寻。天台宗有一要旨曰:止观。我一直搞不明白,怎样的仪式叫止观。现在明白了,小生正是在练习这个神迹,而神迹恰恰在那夜的天台发生,于是回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小生如此热衷于过去,难道现在的与未来不值得留恋?又要提到幼稚的作家了,他们往往都爱写过去,并把很痛苦的、恶心、阴暗的过去,用美学包装,然后集合一群同好,互相怜惜着你我过往的记忆。小生仅仅学到了书写过去这个大类别,美学不美学就因人而异了。有时候更异化到小生欣赏的,纯粹是文字而非回忆了。多么可悲的行径。

小生降落到被尘埃裹得厚厚的横梁上,仿佛巧克力蛋糕上的一只苍蝇,他错觉光被掐散了,视线一阵晕眩,真以为自己成了复眼的昆虫因为第一次眼观360度而不习惯。横梁下方是一个电风扇,忽悠忽悠吃力地摆动。咖啡香,还有烤面包的炭焦味,精神为之一震。时间回到小生高三生日那天,吴小妹约他到咖啡店喝茶,递上一张卡片。当然写的是生日快乐云云。咖啡店是学生爱来聚会的场所,白衣服来来往往,也就容易碰上不明就里的朋友,他们往往嘴上一丝谄笑,打招呼后就低头私语起来,以为别人猜不着。横梁上的小生看着横梁下的小生,才记得在那之前的一些事情。那谄笑对谁伤害比较深,应该去计较吗?梁上君子想。但却没办法阻止这些谄笑的产生,除非,喝咖啡的事情没有发生。

苍蝇接着飞到初三的海边、初二的书包寄放处还有6年级的校车……这些细节小生总是牢牢记着,并且经常与精灵讨论着,写成歌、写成日记。整体来说,这些东西微不足道,可小生就爱抓住那一点痛角往里头钻,竟还发明了一个叫“副感觉”的词。真他妈的,如果按照小生的逻辑,这个世界就当真没有真感觉了,又或者每一个感觉都是真感觉了。钻牛角尖就是主体性的建构吗?观察入微的结果换来一句句废话,这也都是托学习作家的福。

我说,如果我写一段文字,间歇不放句号,每一段都是一个句子,那么这个段落是一个段落还是句子?如果我写一篇文章,每段都只是一个句子,那这篇文章是散文还是诗?精灵告诉小生那是散文诗,这根本就是他叠加颜色组合意义的最呆板方式。何必归类?何必把每个形式予以一个名字?名字人让我们忘记名字底下的真实。分析?叫精灵滚蛋。只有当他出现了,小生才会把幽灵幻化成童话里徐风轻抚的草坪;只有当他出现了,小生才会把幽灵想像成孤独凄冷的房间。只有当幽灵与精灵叠加在一起,恶魔才会出现。出现的那一刻,许多许多是挽回不及的。就像那天被削平的月亮,刀口如此锋利,平整得浑如另一把刀。

关于小生上一篇的失踪,说法不一,我主要比较认同上述两种推断。竟还有说小生不是他杀而是意外坠海而死的、被火星人抓去做活体实验、到泰国参与反政府示威……最难以置信的是,有人说亲眼见到小生坐在房间的电脑前打部落格!

始终,诙谐不起来。

(我所认识的小生很幼稚,上大学后,他很喜欢算字数,尤其写部落一篇少少也要800~1000字才开心。突破2000就更雀跃万分。写得多算什么?不如直接把想说的心境写出来,几个字一目了然。就是那么爱猜,就是那么爱让人猜。中学算总平均,大学算CGPA,恶魔就是趁这个时候探出头来的,竟还说自己豁达。他还爱收集旅行的门票、朋友寄来的贺年卡、生日卡、平日里交谈的信笺、sms……统计起来,以为自己有很多朋友。最可耻的是他把统计数量等同于友好程度,这是哪门子的逻辑思维!读理科竟训练了如此龌龊的系统构想,竟还敢说出来,一点也不知羞耻。听说小生失踪期间有人和他取得联系,话筒里他旋而支支吾吾,旋而噼里啪啦胡言乱语,思维凌乱不堪,因此才有了被外星人抓走的传闻。另一位则认为他操的是泰文,所以半听不懂,因此下论断说他去参与反政府示威了。传闻就是如此,从一个基点开始,发展成自己的一个故事结构。大凡什么事都是如此,真实的、虚构的。但,小生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人知道。或许真的死了也说不定。)

(曾经,小生守候在电脑屏幕前,等待每一个pop出来的msn鸽子,看准目标就把白色标枪竭力抛向鸽子,鸽子hi了一声,仿佛一声空明的枪响,回荡在密林山间,重复着干枯的单音节调子,在失去力量的同时渐弱、渐小,最终回归一片静谧。)

1 comment:

俪 said...

这是在自我分裂还是结束自我分裂吗?@@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说的副感觉很有意思。
不过想多点,又觉得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