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July 2012

【小生之言19】注意:本文涉及政治、宗教、种族等敏感课题!

翻开今届马来西亚“全国华文微型小说创作比赛”的章程,细则一便是马来西亚人最最熟悉的一句话:“作品须反映大马社会背景,主题不限,但不得涉及种族、宗教、色情和政治等敏感课题”。

看了不禁会心一笑,文友们相互 揶揄,大呼“怪哉”,仿佛一种定律,年年轮转,每每回旋。
这一细则乍看之下,甚符合文法,但实际上却前言不搭后语,就像我们每次在决定上什么餐馆吃饭时那样,被问者往往先说“随便”,接着又补上“不要吃煎炸的、不要日本餐、不要辣的、不要中餐……”,令问者十分难堪。

而这种荒唐的逻辑却竟然伴随我们成长。

邦尼兄在章程的帖子上留言说:“比较像是SPM(马来西亚教育文凭)华文作文吧!这样才能拿高分!”

其实这句话的熟悉,正来自我们的教育经验,自小我们就被教导“不要涉及政治、宗教、种族等敏感课题”,日积月累下来,几乎成为条件反射的绝对品行了,但我们却忘记物理课本中,经典的那一条件反射实验,如何嘲弄我们对自身境遇的无知:让一只狗每次吃饭前都响起铃声,久而久之,只要敲响铃声,即便没有食物,狗儿也要涎津流满地。

(或,被打怕的狗,看见棍子都会哭。)

犹记得高中时期,课堂上的作文老师给了题目曰“谈人才外流”,独中生如我,写了一篇大骂固打制如何害处的文章,最终被老师恶狠狠地给了60分,勉强及格,还被训了一顿,说统一考试这么写就完了,但老师始终没指出我哪个论点错了。当下十分气愤,但也了解老师苦口婆心是为了我好,那之后的中学生涯里,我不再写议论文字,任何题目我都给写成抒情散文,结果成绩安全过关,顺利升上大学,步入社会。

马来西亚人,尤其是华人,总给人以政治冷感的印象,或多或少与我们的犬儒有关吧,大家在商言商,为求安定选择保持现状,但这都是1970年代以后的现实,或曰后513事件的现实。
历史中1970年以前的马来(西)亚,是个体政治身份觉醒的高潮,二战后兴起的民族主义、建国,然后是各种维权运动、工潮、学潮(或曰意识形态对抗的时代),直到1969年爆发513事件,事件被执政者叙述为严重的种族冲突,旋即颁布紧急状态、戒严,接着新经济政策、《大学与大专学院法令》、《1972年教育修正法令》陆续实施,各种运动烟消云散,政治气氛从初始的凝重,到后来习惯成自然,人们开始享受“稳定”所带来的经济硕果,驯养而成为顺民。

世事难料,政局风云变幻,近年来随着国际社会强权易位,权力洗牌,马来西亚也仿佛在那波涟漪之上荡漾,那所谓308政治海啸席卷了国阵长久以来的国会三分之二议席垄断,一系列的公民运动也壮大了改革的声势,而华人的参与(走上街头),也愈加显著,人们正走出那避谈政治的阴影。

近来反稀土、反石化、反核的运动频繁,7月14日环保组织在新山圣淘沙广场举行反台湾石化在边佳兰设厂的环保讲座,受到广场管理层的阻止最终不欢而散,管理层祭出的原因便是“活动涉及政治”,仿佛根本无需政府机器出动,非政府机构也懂得自动屏蔽,这也便是长久以来的教育成果,遂成自我审查的机制。

本月25日,六名来自台湾的环保运动人士到边佳兰视察,随后在当地演讲,却没想到遭警方传召,做了笔录,半夜三更才放了出来,又让人多了不少话柄。

个人即政治,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的生活风格,没有不包含政治的,但广义与狭义的政治绝不能混为一谈。

回到文艺创作,文学如何能与政治切割关系?诗经楚辞杜甫苏轼,政治即是一种觉醒,并以美学的语言论述,近现代如米兰昆德拉、赫拉巴尔便以生命书写属于他们的捷克,再回到马华作家里的黄锦树、黎紫书等人,谁又能脱离政治?即便是贺淑芳的“别再提起”,也不正是又一次强有力的控诉吗?

再如90年代台湾同志文学盛行,那也其实是一种政治醒觉与运动,女权、酷儿便在那个语境下向世人发声。

当人们局限于“小政治”中不可自拔的时候,通晓“大政治”的智者正走向康庄大道。“小政治”的含糊与模棱两可,更从根本扼杀了人们的创意,文学决不能光躲在鼠笼里跑圈,铁笼外虽有不明的危险,但永远更加广袤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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